独居老人
(一)
我是一位个性极度害羞的乖乖牌女孩子,从小到大功课都是名列前茅,人也
长得挺漂亮的,从国小到大学,总是一直不乏男性仰慕者的追求。直到现在,我
已曾交过两位正式男友,小妹现在仍就学于台北的某国立大学。
也许该感谢我妈妈在怀胎九月时,毅然辞去烦心工作,专事生产,并于期间
严格忌口,辛辣不沾之功劳吧。我是一个天生拥有一身雪白肤色、及亮丽面容的
美丽女孩。
又因为从小我就对美食毫无眷恋,所以我一直能够保持着苗条纤细的姣好身
材。匀称修长的骨架,总让我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还要高些(实际上我衹有164
cm啦,但常常有人以为我有接近168cm的实力^^)。
因为生性内向,所以朋友们对我一致的印象都是:她声音细得像蚊子捂着嘴
说悄悄话,每天平均说话的字数可以用十根手指头算出来吧!
也许妳很难相信,除了家人及男友外,我真的没有勇气一个人在朋友们面前
一口气说上一整句完整的话,更别说是陌生人了——因为那样会让我感到十分窘
迫!
通常女孩子好姐妹淘们,没大人时喜欢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瞎搅胡闹,完全
没有形象啰。但我即便跟很要好的朋友们在一起时,也衹敢怯生生地躲在旁裏静
静倾听。偶尔,我的好姐妹们会联合起来作弄我,逼我非要在大家面前说上几句
无关要紧的话儿,我常常是吶吶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幺,而且羞红的耳根子
一定会发烧半天。
去年寒假,我参加了一个学校公益社团举办的活动,是关于寒冬送暖给独居
老人、或流浪汉的爱心性质工作。
我曾邀男友一起参加,但他很乾脆爽快地就拒绝了我的提议。他说他并不是
吝于付出爱心的人,但却觉得生活中有更急迫的事情该先去顾及,比如念好书、
赚点学费贴补家用之类的,所以不打算参加这个义工性质的活动,也劝我最好放
弃这个唸头,多为自己将来想想。
但我总觉得,身为一个幸福的女大学生,这辈子受之于人实在太多了。想想
自己过去一直衹懂得汲汲营营地用功考试、唸书,从未想过照顾需要帮助的人,
倘能利用这次寒假余暇,稍尽些绵薄回馈于社会,应该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于是,不顾男友的坚决反对,我毅然参与了这一係列寒冬送暖的活动
开始几次活动,大都是些演讲及街头募款说明会,参加义工的人数不少,但
街头实际募到的款项却少得可怜!(据活动主办单位透露,常是如此)大家辛勤
之余,也多少有点灰心。
但带队的义工老前辈们总会鼓励大家说,独居老人或流浪汉们需要的,其实
并不完全是金钱的帮助,有时义工们适时嘘寒问暖、亲往探访照顾,才是他们最
感开心的时刻。
基于这样的信唸,我们亦采取了责任照顾制的方式,两至三名义工一组,负
责轮流探访照顾贫困的独居老人,也不时到流浪汉聚集所在地,向他们发送一些
食物及御寒衣物等。
这样的安排的确让我获益良多,透过一次次的实际探访,我亲眼见到了社会
的灰暗面,踏进了常被世人忽略的心酸角落!我不衹一次的在访视过程中落泪,
每每活动结束回到家裏,看到家裏虽平凡,但却不虞匮乏的一切,都让我感到莫
大安慰,并更坚定了我对这份付出的无怨无悔!
然而我却从没想到,这样的爱心驱使下到了最后,竟让我对一位卧病在床的
独居老人甘愿付出了难以置信的一夜情!
(二)
就在某次例行探访独居老人的行程裏,男友因为閑着没事情做,经我怂恿下
也陪同来帮忙。一个上午过去,男友都还算很有耐心的全程参与,我们见了两位
独居卧病在床的老人,送去了衣物及奶粉之类的营养品。
然而,午后天公开始不作美了,冷风夹带着凉飕飕的雨水点点飘落,用餐时
男友开始有气无力的向我诉苦,他想先脱队离去了。我真有些不高兴,觉得他太
也没有同情心及吃苦耐劳的毅力,所以我没给他好脸色看。
他怕我会生气,所以衹得勉强继续乖乖跟着
由于当天行程紧迫,义工妈妈们临时决定,让我跟男友独自去探视一位卧病
老人,他们则另去别处以争取时间。我虽然有些胆怯(因为我很怕开口说话),
但想想至少还有男友在旁协助帮腔,应该没有问题吧。所以,硬着头皮就答应了
下来。
在男友极不甘愿的陪伴下,我们撑着小伞,顶着寒风,在万华附近穿街过巷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所在——那是栋破旧的公寓,一楼没有大门。我们直接上了二
楼,按门号找到房间——一间小小阴暗的木板隔间房。
敲了一会儿门才有回应
隔着薄板墻,依稀可以听见一位举步维艰的老人,正脚步蹒跚地缓缓踱了出
来,然后老人又在门锁上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露出一条薄薄细细的门缝,一
时遮遮掩掩地,躲在门后瞧着我们,竟似不敢开门。
那位老先生我们叫他「张伯伯」。
说起张伯伯,这人说老嘛其实看起来也还好,大约六十来岁年纪左右吧,瘦
瘦、中等身材,灰发、半秃,框着副老花眼镜,几道狭长、暗色的皱纹就那幺挤
做一堆在额头,因为掉了门牙,咿咿呀呀的,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了,
听说他是在一次火灾中失去了亲人,左腿因灼伤而遭截肢,成了行动不便的
残疾老人,现在就靠卖彩券维生,一个月的收入相当有限,支付了房租后,大约
衹剩下不到两千块,那要过一个月可说是相当困窘——公寓环境并不好,所以租
金不贵,但张伯伯总觉得租金并不便宜,一个月要两千多块哩!
房裏面一张床、一个大衣柜,是房东的,其余所有剩下的家当那是自己的,
就堆在地板或床底下。整个房间充满一股发霉味,锅碗瓢盆、杂七杂八,牙刷、
铅笔、旧报,堆叠错落,让已经够窄小的房间更显得局促不堪!
类似这样独居在破落户的老人,那阵子我见了不少,每次来到这样的地方,
我心裏总会思索一件事情,锁门与不锁门其实已无多大关係了吧!
但吊诡的是,大多像张伯伯这样的独居老人,尽管居住环境恶劣,还是会小
心翼翼地紧紧把房门锁好,有时甚至多添一个号码锁——他们总会对妳说,害怕
遭小偷啦。其实,这样的环境还会有什幺好偷的呢?
所以我以为,他们是在害怕人群,害怕社会投注异样的眼光吧,那是一种缺
乏自我尊严的恐惧感!日暮衰老,遗忘孤独,避世唸头由然而起,衹想把自己塞
入一个陈旧狭小、却熟悉的空酒瓶中躲藏起来,还要紧紧栓牢、封密,尽管不舒
适,总是自己的一方天地。老人们自欺的以为,衹要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自己脆
弱孤苦的一面,然后他们就可以不时躲在那,抚着微弱的心脏,享受那点仅存的
自尊。
首先我要说的是,男友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我可以理解,因为任谁也难在那裏
头待上一时三刻而不感到恶心头晕,但他不应该表现出来,尤其在老伯伯面前,
太没风度了!
才进去不到一分钟,男友当着张伯伯及我的面前撂下一句:「我受不了这种
环境,我先出去了。」
难看的脸色让我心裏真纳闷与生气,但总不好当场发作,所以我很礼貌的请
他在外面等我,并向张伯伯解释,他因为生病,身体不舒服,所以要在外面透透
气。张伯伯反应虽慢,说话钝钝的,但也总算表达清楚了:「没关係,有人来看
我就很高兴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为男友无礼的表现感到歉疚,枉费他还是大学生,竟然这
样没有修养,这些年的书真是白读了!我这幺觉得。
就衹剩我一个人了。
接下来的时间,因为不擅于说话,所以我先斟了一杯热茶给张伯伯,就藉口
帮忙他整理地板及床上杂物,掩饰了不说话的些许尴尬。但房间实在很小,能整
理的也十分有限。张伯伯直嚷着不好意思,并很感激我为他做的一切,「要是我
儿子还在的话,一定要娶像妳这幺能干的女孩子给他做儿媳妇!」
我到没想过,但我喜欢能让他开心些,所以再硬着头皮陪他多聊了几句——
这已是我最大的努力。虽然气氛淡淡,却颇为融洽温馨。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老人显得不捨依依——是该走的时候了!
临走之前,张伯伯坚持要送我一件礼物,说是一条丝巾之类,不过,放在柜
子上头了,因为行动不便,张伯伯请我点费力帮他拿取。那柜子有些高,衹怕我
会够不到。我到外面请了久等的男友进房帮忙。
男友早已不耐烦了,嫌恶的表情写在脸上,才走进,他就一声不响直接踏上
床沿,伸手摸索着上头张伯伯要找的礼物丝巾。衣柜上头杂物不少,张伯伯也说
不清楚到底搁在哪裏,直嚷嚷说:「再找一下、再找一下吧。」男友脸色越来越
僵,越来越臭
「啊!!?」突然一个不小心,男友从床沿跌落了下来。右手顺势扳落了衣
柜中的置物隔板,一下子,衣服、杂物、纸盒,翻落一地。
突然间,目光一亮,许许多多的色情照片及剪报从崩开的纸盒散了出来:床
板、地面,到处都是春光一片,近旁还滚倒了一位充气女洋娃娃(后来我才明白
那是什幺)
「啊! 」骤然看到这幺多男女露骨照片,我惊慌不已,羞红了脸,不知
道该往哪逃去。却撇见张伯伯也是傻愣在那裏,完全僵住、吃惊
该怎幺办?谁来挽救僵局
这最尴尬的时刻,男友突然哈哈大笑,说他真是见到了奇迹。男友转身对獃
滞的张伯伯笑说:「张老伯啊!妳还真是风流不减当年!果然人老心不老喔!哈
哈哈 」
尴尬没有化解,倒似雪上加霜!
我相信男友说这话并没恶意,但是那可怜的张伯伯竟当场被激得哭了出来,
哭得跟一个小孩子胡闹似的!
我们都傻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手足无措的当下,最可恶的事却发生
了——男友打算不管了,而且是毫无妥协余地、甚至他还硬拉着我离开那裏!
我虽然害怕,也清楚这幺逃了似乎不妥,所以不愿就走。但男友真发火了,
完全不顾情面、发飙当场:「干嘛理一个老不羞?!妳没看他藏在房间裏的色情
玩意吗!妳是头脑坏了是吗! 」
平时温文有礼的男友竟如此撕破了脸,粗言辱骂一位残疾老人,我一时天旋
地转,感到好像世界全都扭曲变形!
我真是没用的女孩子,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感到无力与伤心,泪水一时夺眶倾泄,唉,我真是失败!呜呜呜
丢下所有人,我转身哭泣奔逃,远远隐没在大雨之际